四川在线记者 王成栋 王青山 张蒙
近日，一辆省内考察团汽车准时停在眉山市东坡区太和镇永丰村村委会门口。
6月8日，习近平总书记视察永丰村时提出，在新时代打造更高水平的“天府粮仓”。从那时起，永丰村乃至眉山各地的田间地头，挤满了省内外的考察团。
过去10年，眉山全市常年稳定粮食播种面积、粮食产量，单产始终居全省前列。其中，东坡区和仁寿县是全国产粮大县，仁寿县粮食产量稳居全省前五位、连续13年被评为全国粮食生产先进县。
眉山的粮食产量是如何稳住的？打造新时代更高水平的“天府粮仓”，眉山正在做什么？近日，川观新闻记者赴眉山寻找答案。
△永丰村。华小峰 摄
粮食种在哪?
去年，眉山播种粮食297.5万亩，产粮127.5万吨，为近年新高。
眉山毗邻成都这一超大城市，曾被认为是“菜篮子”“果盘子”基地。其粮食产量为何不降反增?
当地干部认为，前提是眉山不仅守住了耕地的“量”，而且改善了耕地的“质”。至去年底，眉山保有耕地213.95万亩，其中123.59万亩是“旱能灌、涝能排、宜机作业”的高标准农田。两者共同奠定眉山粮食稳产增产基石。
“量能稳住，首先要感谢泡菜等产业的兴起。”中国社科院农村发展研究所研究员张元红认为，过去很长一段时间，“种菜也能致富”是眉山能在城镇化持续加速的这些年里“把田留住”的主要因素。
当地人透露，起步于上世纪80年代的眉山泡菜产业，已在当地聚集起20余家规模以上生产企业。作为产业上游的蔬菜种植，在当地兴起。
“种菜比外出打工强。”东坡区五里村党支部书记彭国起说，2005年前后，当地每亩泡菜的产值约等于一个壮劳力两三个月的务工收入。
制度是耕地得以保全的另一个原因。这些年，眉山全面压实各级地方党委和政府耕地保护责任，把耕地保有量和永久基本农田保护目标任务， 作为县(区)和有关部门考核的刚性指标并明确终身追责。
“传导了压力!”眉山不少县(区)党政“一把手”回忆，上任伊始，就被要求在保持当地耕地保有面积稳定承诺书上签字。眼下，当地县(区)党委、政府几乎每月都要召开专题会议研究耕地保护问题。
7月20日，永丰村党委书记、村主任李雪平正式就任村级“田长”——稍早前，四川出台《关于全面推行田长制的意见》，宣布建立省、市、县、乡、村五级田长制责任体系，在全省实现“横向到边，纵向到底”的耕地保护责任全覆盖。李雪平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来村里刚成立的耕地巡护队核对耕地图斑，确保“一寸都不能少”。
不仅要有田，还要有良田。质怎么提升?高标准农田建设是主要抓手。2020年以来，当地按每亩3000元标准每年新建高标准农田10万亩以上。到2030年，眉山将在全省率先实现高标准农田全覆盖。
着眼当下，眉山将高标准农田建设项目与撂荒地复垦复耕统筹起来，从改善生产条件入手破解土地撂荒难题。
在天府新区眉山片区贵平镇升龙村北侧，近60亩集中连片玉米开始扬花。8个月前，这里还是长满了野草的梯田。去年，当地打捆宜机化改造等项目，启动该区域撂荒地整治，逐步完成土地平整并配套完善灌排渠系。最终，这片土地被当地种粮大户“抢下”，在5月完成大春播栽。
今年大春，借助高标准农田建设等契机，眉山完成撂荒地复垦复耕6.1万亩，提前完成年度撂荒地整治任务。
△吴聃 摄
粮食谁来种?
“没有老范，肯定要减产。”7月17日，仁寿县方家镇水池村村民刘华民发现，连日高温后，水稻仍然长势良好。
“老范”是村里种粮大户范琨。2019年以来，范琨流转土地4100亩，在全村一半以上人口常年外出务工背景下实现种植面积和产量“双增”。
水池村是眉山向大户要粮、确保粮食稳产增产的缩影。眉山市农业农村局机关党委书记豆成杰解释，种粮大户连着小农户，不仅有能力种粮，还能带动更多人种粮，是粮食生产的带头人。
效果到底如何?“跟我种粮的，大春一季一亩增收七八十块。”眉山市好味稻水稻专业合作社负责人李相德介绍，近年来，合作社带动周边村社逐渐实现农技、农资、农机、质量、销售“五个统一”。今年，合作社流转土地达8万亩、带动农户种粮约20万亩。
去年，眉山种粮面积30亩以上的种粮大户667个，常年种粮12.3万亩。这些种粮大户是怎么培养出来的?
抓手是倾斜政策资源。仅今年，眉山就向种粮大户发放3.8亿元补贴，各县(区)还需出台种粮扶持相关政策。洪雅县余坪镇金釜村种粮大户刘国雄介绍，今年洪雅对种粮大户给予400元/亩补贴，远远高出农资和人力上涨成本。
给了真金白银，如何确保种粮大户种粮?关键一招是建立县乡村“三级”土地流转服务平台，推广“三级土地预推—资质审查前置—平台公开交易—风险应急处理”土地流转机制，确保每一笔流转交易均在县乡两级业务主管部门备案，严管流转后耕地用途。
△永丰村高标准水稻种植基地。吴聃华小峰摄
好粮怎么种?
“要看就看好品种。”7月14日下午，四川农业大学教授马均把农技员培训课堂搬到永丰村田坎上。
因为这里是“中国优质稻米之乡”，拥有全省规模最大的水稻新品种新技术中试基地。
眉山为何能种出好米?省农科院原副院长任光俊认为，原因在于当地拥有良种和良法。
良种，是眉山近50年磨一剑、经历阵痛后复兴的结果。“授粉时间每天只有中午前后的两小时，很宝贵。”7月16日11时，顶着烈日，东坡区复兴镇高塔村村民王金荣拿起农具，钻进制种稻田。
王金荣第一次参加水稻制种，是1976年。当时，眉山县(现东坡区)被确定为全省首批杂交水稻推广县。到2009年，全区水稻育制种达5万亩，制种量可供300万亩水稻育秧使用。但2020年，龙头企业引领的规模化、现代化制种浪潮席卷而来，全区水稻育制种只剩下1万亩。东坡区农业农村局党组成员陈小华坦言，当时东坡区的制种模式到了转型升级当口。
聚焦稳住育制种基本盘，东坡区将种业发展纳入乡镇目标考核，并给予育制种农户每亩每年400元制种补贴。同时，引入先正达集团等行业巨头，提升规模化制种水平。去年，东坡区制种水稻面积增加20%以上，亩产增幅5%、突破200公斤大关。
良法，是眉山诞生两个写进中央一号文件的技术。四川农业大学原副校长杨文钰介绍，这两项技术分别是诞生于仁寿县珠嘉镇的玉米大豆间作新农艺、玉米大豆带状复合种植技术，它们分别被写入2020年、2022年中央一号文件。技术研发的20年间，眉山市始终大力支持研发团队，“给钱给地给政策。”
近年来，眉山共筛选出适宜本地种植的优质高产粮食新品种40个，全市累计遴选发布农业主推技术26项。良法与良种打底，让眉山市2021年的大春粮食亩产达428.6公斤，高于全省平均水平。
△撂荒地治理后种植的玉米地
好粮怎么卖?
“7元一斤!”7月18日，距水稻收获还有近两个月时间，永丰村种粮大户王元威就拿到大米销售订单，价格比市场上普通优质大米高出40%。
能卖出好价，不仅是因为王元威种植的大米品质好，还源于当地成熟的粮食加工销售体系。
但好粮卖出好价并非易事。10年前，刚开始大规模种粮的王元威很不服气：同样的品种和品质，自家和老乡的大米价格却不到东北大米的六成。
眉山大米是如何在市场中突围的?“建平台、配要素，打通优质优价的‘最后一公里’。”眉山市农业农村局相关负责人说，平台是种植、加工、销售要素聚集的载体，“连接农户，直面市场”。
作为全省首个“国字号”园区，永丰村所在的东坡区现代农业产业园自2014年起便有针对性地配齐农业生产加工和销售的全产业链要素。随后，中粮集团和成都市花中花等行业巨头纷至沓来，或递出订单，或直接设厂。
“老百姓为什么愿意种粮?根本在于有效益。”仁寿县农业农村局副局长范敏介绍，监测显示，过去3年，作为省级四星级现代农业园区，仁寿县粮油现代农业园区内的稻米销售价格高出其他地区20%以上，带动农户亩均增收200元。
效益高，农户种粮积极性更高。在仁寿县粮油现代农业园区内，连续3年大春种植结构中，粮食作物占比都在90%以上。从结果看，园区在稳住当地粮食种植大盘中起到“主力军”作用。
目前，眉山共建成8个粮食类现代农业园区，其中国家级1个。数据显示，8个园区常年种植粮食15万亩，配有大米加工、销售企业20余家。同时，经这些企业穿针引线，眉山市与黑龙江省五常市等地签订粮食产销、加工区域合作等协议。
